他压着妻子的手：“为了这么点小事，不至于。”

原谅？

不至于？

沉闷的痛感让江以柠浑身颤抖得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啪！”

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后，屋内寂静一瞬，紧接着是顾禹琛愤怒的声音。

“江以柠！”

“养不教母之过，她纵容孩子干出这种事，不该打吗！”江以柠被他掐住手腕，仰着头，眼圈微红，倔强又仇视地看着他。

“顾大哥，都是我的错，你不要罚江姐姐……”

沐妍儿抓住他的胳膊，眼底含泪，紧紧咬着下唇，格外脆弱隐忍。

“家和万事兴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，我、我还是带着大海走吧！”

说着，她咬牙转头就要去抱董大海。

董大海却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。

“江阿姨是坏蛋、江阿姨是坏蛋，想把我们赶出爸爸家呜呜呜……”

顾禹琛心中一紧，终于没了耐心：“沐同志独身带着孩子，难免有所疏漏，孩子不懂事，之后也好塑形，你不要太过较真，要是在乎照片，之后我们再去拍一张就好了。”

见江以柠眼圈更红，他也开始发怒：“江以柠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！”

甩开她的手后，他回过头去哄董大海。

……她不懂事？

江以柠不禁笑了一声。

她奶奶已经走了，她去哪里再拍一张？去哪里找她的家人再拍一张？

“大海别哭，你在顾叔叔家里这么捣乱，惹你江阿姨生气，我怎么还有脸带你继续住下去啊！”

沐妍儿咬唇流泪，拉着董大海的手就要走。

董大海立刻装作呼吸急促，随后瞪大眼睛，软软晕了过去。

“——大海！”

沐妍儿痛呼一声。

顾禹琛心中一紧，立刻扑上前去抱过董大海：“走，我们去诊所！”

江以柠看着董大海装晕还在颤动的眼睫，再看看焦急抱起孩子的顾禹琛，心仿佛又被一盆冰水浇透。

她留在原地，蹲在地上颤抖着捧起那堆照片碎片。

寒意无缝不入地渗进她的心房，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冻结。

江以柠捧着照片和玉镯到处奔波，找人修复了整整一日，却没有半点效果。

她疲惫地回到家中，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后，顾禹琛才带着沐妍儿母子说说笑笑地回来。

在买好的一堆东西里，顾禹琛只带着一个小袋子进了主卧。

他目光柔和，上前想要拥住江以柠：“以柠，你别生气了。”

江以柠冷漠地避开。

顾禹琛愣住，那张娇媚的小脸儿上，天然上挑魅惑的眼几乎凝结成冰。

他心中一紧，也自知有愧，立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，软了声音道。

“以柠，今天她们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，这是沐同志为你挑的丝巾当赔礼，别生气了，好吗？”

江以柠嘲讽地低头看向那条丝巾，她知道，顾禹琛很想听到那句没关系，好为他省事。

她原本以为，是顾禹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，肯下心思来关心她。

现在想来，只觉得无比可笑。

在她为遗物玉镯和全家照伤心难过的时候，她的丈夫在陪着别的女人逛街，轻描淡写一句赔罪就将她心上的伤疤揭了过去。

现在沐妍儿母子俩都住在她家，根本没有收入来源，这丝巾不过是顾禹琛花钱买单，为沐妍儿赔罪的人情罢了。

顾禹琛看不懂她忽明忽暗的神情，声音有些无奈：“孩子不懂事，他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，你多……包涵包涵，将来大海长大，也能喊你一声妈。”

看着他讨好的眼神，江以柠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。

她接过盒子扔到一边，转身躺了下去，背对着顾禹琛。

顾禹琛欲言又止。

妻子终于如他所愿变得越来越懂事，不再歇斯底里大吵大闹，可一时间，他心中竟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慌，仿佛失去了什么。

可看着假装睡着的妻子，他张了张嘴，到底没说话。

顾禹琛心道，明日送大海去念书后，就回来和妻子好好聊聊。

只要他姿态放低一点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，一向爱自己的江以柠一定能理解。

他在她身旁躺下，也进入了梦乡。

……

次日，江以柠醒来时，客厅传来一阵窸窣声。

“大海，把那个饼带上，今天第一天上学，在学校饿了可以吃，水杯在……”

二人忙忙碌碌，董大海眼珠子咕噜噜一转，一手拉过顾禹琛的大手，叠放在沐妍儿手上。

“今天爸爸妈妈送我去上学，建军肯定不会说我是没人要的小野种啦，大海也有爸爸啦！”

沐妍儿小脸儿红扑扑地，娇嗔道：“你这孩子，胡说什么呢！”

顾禹琛微微拧眉，没好反驳孩子的话，而是抽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：“放心，往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。”

沐妍儿掩住眼底的失落。

江以柠也收回目光，看向挂历。

她拿起红笔，继续画了一个叉。

离她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

门外传来顾禹琛三人言笑晏晏的声音，他们开门出去，声音渐行渐远。

很快，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。

接近晌午的时候，婚姻登记处来了消息，要她去一趟。

再次坐在婚姻登记处，面前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。

“跟这个端铁饭碗的同志离了，你到哪里再找一个好归宿？妹子，你多考虑一下。”

好归宿？

或许从前是吧。

江以柠唇角牵起恬淡的笑容：“两条路的人怎么都走不到一条，同志，麻烦你尽快帮我盖章吧。”

工作人员又叹一口气，大红印章高高抬起，郑重地盖下，彻底终究了这段婚姻。

江以柠妥帖地将材料放进包里，走出婚姻登记处的大门。

二八式自行车叮铃作响，街上人来人往，大红枫叶满天飘落，深秋的阳光格外明媚，照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。

江以柠闭目，心中只觉一派安宁轻快。

耳边却忽然传来惊愕的声音：“……以柠？”

她睁开眼。

是顾禹琛和沐妍儿。

他们送完孩子，正打算再去采购一些东西，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