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灏染站在床边，身形透着落寞。

他垂着眼帘：“都过去了。”

“真的过去了吗？”月桑疲惫叹了口气，“看着你和筝儿这万年的想念而不相见，我觉得是我错了......待我消陨后，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。”

灏染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，没有表态。

月桑再次吃力拂袖，解开了屏蔽结界。

灏染看着不远处的月筝，转身走了过去。

“别让自己后悔。”他轻声道。

说完，他便走出了寝宫。

月筝看着床榻上憔悴的人，眼眶有些涩痛，心底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。

前阵子不是还呼风唤雨说要给她补偿吗，怎么突然就气若游丝，再也起不来了呢。

“筝儿。”月桑看着她，眼眶微微湿润，“到母亲这儿来......让母亲再好好看看你。”

月筝僵了僵，沉默地往前走了两步。

月桑的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，仿佛要将这些年未曾仔细看清的模样全都印在脑子中。

“孩子啊，当年的确是母亲错了，我以为你是天谴之物，所以不敢认你也不敢抱你......我知道，这辈子我都不配得到你的原谅......”

“让母亲抱抱你，可好？”月桑布满皱纹的眼角淌落下滚滚热泪，“母亲这辈子都没抱过你，也没听你唤过我一声母亲......”

月筝蜷紧了手指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
当年的种种，是她心底永远的痛。

“当年我在碎玉宫前第一次见你，他们说你是我母亲，我跌跌撞撞向你跑去想要一个拥抱，却不小心摔倒。”

“你从我身边目不斜视的走过，好似我就是路边的一枚石头，一株杂草。”

回忆过往，月筝涩痛的眼眶渐渐变得模糊。

“当年我想要你拥抱的时候，你在哪？我生病发烧想要母亲的时候，你又在哪？！”

字字句句，皆是血和泪的申诉。

月桑听过她的每一言每一句，只觉心头被钝刀划过，痛苦不已。

她大口喘气，眸底的忏悔和泪水一并溢出。

“筝儿，对不起......”

月桑不断重复着，嗓音一点点变弱，但看向月筝的视线却从未移开半分。

蓦地，一道银光将她包围。

她消瘦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，一点点散作星尘齑粉。

“筝儿，原谅母亲......”

月桑的最后一句话，消散在了硕大的碎玉宫。

月筝怔怔看着，僵硬地站着未动，泪水哗哗直淌。

她身体的温度渐渐流失，心头也好似缺失了一块。

冷风呼呼地灌了进去，寒凉彻骨。

良久，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一个字音......

三天后，九重天和神界的众神仙皆来了碎玉宫。

月桑上神身为上古神族，神陨后需将残存的神息葬入永生海，泽福六界。

灏染陪在月筝身侧，与她一并住持整个仪式过程。

和师姐月桑交谈的那番话，始终敲击着他的内心。

是因着训诫之言而继续对月筝的情愫视而不见，还是放下羁绊对她敞开心扉？

灏染想了许久。

他此生心系六界和天地，却未曾为她做过什么。

这数万年来，更是不负四海八荒，不负天下苍生，却终归负了她，也负了自己。

往后余生，他不能再让她受苦了。

永生海，祭台之上。

月筝一袭白衣站在台阶之上，海风吹拂起她的碎发，让灏染目不转睛。

九九八十一台阶，他步步而上，虔诚又真心。

旁边的各路神仙看着灏染，只觉他此举奇怪。

“灏染上神这是做什么？”

“月神正在祭奠亡母，他去祭台之上于理不合......”

灏染听得众仙议论，却没有停下脚步。

待走上台阶，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月筝，牵起了她的手。

月筝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，眸色透着悲寂的空洞。

灏染正要说话，月筝却蓦地跪拜下来，伏地叩首。

“弟子月筝拜见师尊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