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侯爷怎么就被免职了？之前不是说入翰林院做侍读学士吗？侯爷和夫人还高兴地赏了府里上下一月月俸，怎么如今受了伤，反倒丢了官职？”

“谁知道呢。小声些，别让主子们听到了。”

两个昌乐侯府的婢女，小心翼翼端着药碗走进了封景睿的院落中。

秋猎匆匆结束了。

回到皇都的昌乐侯府却陷入了一片低迷。

因为，他们引以为傲的小侯爷，在此次秋猎后被圣上申斥疏忽职守，直接免了官职。

疏忽职守，这四个字，罪名可大可小。

若说圣上严惩，偏偏除了免职，圣上未做任何处罚。

若说轻放，自家小侯爷在几日前可还是春风得意的新科探花郎，前途无量，如今却直接就被免职，连侯爷都一并得了申斥。

不光底下婢女疑惑，封景睿更是不解。

他好好投靠太子，太子为何却如此算计他？！

他被毒蛇咬伤昏死过去，醒来后见到的，却是泪眼盈盈的母亲以及一旁唉声叹气的父亲。

还有，一道新鲜的旨意。

圣上免了他的官职。

用的还是疏忽职守这等毫无道理的理由。

他哪里渎职了？

他想找太子问个清楚，可太子却是避而不见，最后，还是父亲动用了宫中的关系。

封家在先帝在位时曾送入宫一位姑娘，也曾坐到了贵嫔的位子。

可惜红颜薄命，生了一场重病去了。

人虽然没了，但她当年在宫中的暗桩还是留了下来，这些年来昌乐侯府一直都在维持着，也好保持着对宫内消息的耳目灵通。

而其中有一人，便在太子身边伺候。

虽不是最贴身的内侍，但也算得太子信任，能够探听出一些内幕。

封景睿这才知晓，圣上处置他，是因为长平公主遇刺一事。

是的，羲姮惊马一事最后被定性为了刺杀。

荣贵妃在行宫的所有暗桩因此尽数被处置了。

连太子手下得用的南苑军统领傅盛也被一并免职了。

当然，明面上太子和贵妃自然是和刺杀一事无关的。

这件事被扣到了西越头上，左右大夏和西越之间矛盾重重，互相泼的脏水也不差这一桩。

但私下里，太子将一切事都推给了他。

长平公主惊马，是因为自己仰慕公主，但公主对其不假辞色，而他想制造一场英雄救美，所以才故意设计了此局。

太子是全然不知晓的。

“我根本未曾出现在马厩中，父亲，那是诋毁，是构陷，陛下只要调查便可知晓我的无辜啊！”

面对封景睿的情绪失控，昌乐侯长叹一口气。

“睿儿，你还不明白吗，那告发的宫女就是荣贵妃和太子安排的。他们原本或许是为了促成这桩婚事，可眼见谋算不成更被庞升发现了证据，这件事又被推到了刺杀这等高度上。一个储君，一个代掌后宫的贵妃，他们哪里敢背上这个罪名。只能壮士断腕推你出来！你是未曾去过马厩，可这时去查还能查出什么？贵妃和太子必定已经安排好了一切！你大概不知，那告发的宫女，昨日溺毙在湖中了。此事，是彻底的死案了。”

封景睿彻底绝望了。

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功名和前程，居然就这般毁了？

祸不单行，在发觉自己的右手似乎有些无力之时，封景睿数度逼问自己的母亲，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消息。

他的手，废了。

虽然救治及时，但那蛇咬在了右腕上。

他被一路颠簸送回行宫旁的庄子时，毒素已然扩散开来。

太医尽力救治，保住了他的手，但日后这只手或许很难如以往那般灵巧自如地握笔或是持弓了。

这对于一直得意于自己靠着才学高中的封景睿来说，几乎是致命的打击。

他或许再也写不了一手好字，再也无法肆意泼墨挥毫了。

回到皇都的这几天里，昌乐侯府秘密请了无数名医，可结果都是一样。

能够正常生活，但若是完全恢复如初，难如登天。

写字自然是能写的，可要是写到以往的水准，却是不行了。

封景睿怎能不恨？

他深深恨上了太子，恨上了荣贵妃，更恨上了完颜羲姮。

“公子，喝药吧。”

婢女端着药，小心谨慎地跪在榻边。

“喝药？喝药能够医好我的手吗？滚！”

封景睿一把掀翻了药碗，汤药撒了婢女一脸一身，她却跪在地上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。

这时，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，见婢女这般，他低声道。

“出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见公子最信任的侍卫许扬来了，婢女忙爬起身收拾好药碗退了出去，。

屋内，封景睿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的手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

“公子，卫姑娘那边身子越发大了，她托属下传话，想见您一面，属下听着，是想为腹中孩子求个名分。”

听到许扬的话，封景睿迟缓抬起头，他冷笑道。

“怎么？她也听到我被圣上罢官的消息了？所以担心孩子生下来她没了富贵可依靠了是吗？怎么不贞洁烈女了？怎么不寻死觅活了？全都是势利眼的东西！让她滚！将她给我赶出皇都！给我滚！都滚！”

从出生起一直顺风顺水的封景睿，早已被手落了残缺的事彻底击碎。

他对于曾经也颇为喜爱并不惜强取豪夺的姑娘也没了一丝怜爱。

或者说，此刻的他，心中装的只有自己。

此时听到的任何事，他都没有心力去想了。

“我知道了，多谢你，许侍卫。”

皇都的一处民居中，一个肚子微微鼓起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听完了许扬的话。

“卫姑娘，公子他只是因为受伤所以心情烦闷，等过了这段时日，我再帮你去递信儿。这宅子您继续住着便是，我已经将其买下，您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。”

那卫姑娘只是平淡笑了笑，主动起身送许扬离开。

身旁伺候她的婆子有些担忧地望向这姑娘，可却被她找了个买蜜饯的理由支去了街上。

女子起身回房，简单收拾了些细软，拎着一个小包袱，推开了门。

可门外，却站着一道身影。

“姑娘，请问你是？”

卫姑娘有些诧异地望向眼前人。

这人瞧着气质不俗，可自己并不认识她啊，是找错了吗？

一身青衣的清漪笑眯眯朝着这有孕的女子打了个招呼。

“卫明珠姑娘，在下清漪，奉我家主子命特来见您。”

此时，皇宫内，羲姮手持黑子，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盘。

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一个位置上轻轻扫过，但面上还是一副纠结模样，最终轻叹一口气，将手中的黑子放回一旁的玛瑙棋罐中。

“儿臣输得心服口服。”

坐在她对面的，正是一身常服的圣上。

轻抚长须，圣上开怀大笑。

“你的棋艺，已经是朕所见众人中的第一等了。到底是继承了你母妃的聪慧，她的棋，就下得极好，极有灵气。”

圣上说到这儿，眼神中浮现了一丝怀念。

显然，他口中所指的羲姮的母妃，并不是如今的荣贵妃。